第1154章 中間所隔的，是時光

冰層上下，如兩個世界。

裡面的身影，都在前行。

無聲無息間，給人一種黑白之感。

難以述說，難以言盡。

唯有無畏的風，不知是從天地間吹過，還是在冰河裡成了暗流，同時涌動。

掀起了『四』人的長髮。

隨風飄搖，隨水飄搖。

這一路無言。

仙主沉默，許青亦沉默。

直至許久，隨著蒼穹的太陽，漸漸徹底大亮，將世間照耀的一片通透，使冰層也閃耀璀璨之芒時……

冰層上的父子二人，已走至這冰湖的中心。

在這裡，極光仙主腳步一頓，平靜開口。

「到了，這裡你應該不陌生。」

對於此地，許青是陌生的，但來自極光少主的記憶，浮現在他的腦海，帶來了熟悉，送來了認知。

九岸洞天！

當今十二位仙主中，於此紀元里，距離輪值結束還有一個月的……九岸仙主其仙宮所在！

但顯然與極光仙主的仙宮不同，九岸仙主的仙宮，於世人眼中，只是這片冰封之湖。

它靜靜地躺在群山之間，宛如一顆璀璨的寶石鑲嵌在銀裝素裹的大地上。

如鏡的湖面，將天空的藍和周圍雪山的白，全部映入，也包含了沉入湖底的人心。

於是，冰封的湖面下，隨著暗流的涌動，在天光里呈現出五彩斑斕的顏色，如夢似幻的同時，也將沉入在內的人心，演變成無盡的秘密。

隱藏在內。

一如九岸仙主的道。

秘！

每個人，都有自己的秘密，每段歷史，都有自身的隱藏。

即便是一座山，一條河，也都存在不為人知之事。

而這第五星環的一切隱秘，已有掌控的源頭。

那就是……

以秘為憲，以此成道的九岸仙主！

所以，當有人走在這冰層上時，會在冰川下，形成自身秘密所化的倒影。

偶爾，也會在湖水裡，浮出一些奇特的氣泡，它們緩緩上升，在碰觸冰層時破碎，留下一個個完美的圓圈。

出不了冰層。

如守秘。

「跪下！」

極光仙主，淡淡開口。

許青低頭，這具被他意識降臨的身軀，此刻彷彿不再被他掌控，在這兩個字的回蕩間，默默的跪在了冰層上。

膝蓋與冰面碰觸的一刻，似有一聲嘆息，不知從天上，還是在冰下的湖水裡，遙遙的傳來。

極光神色如常，輕聲開口。

「九岸道兄，我將我那孽子帶來了。」

「極光，小輩的事情，不必這般。」

滄桑的聲音，在極光話語後，從湖下傳來。

其聲沙啞，更帶著一抹難以描述的惆悵之意。

而隨著聲音一同出現的，是冰層下湖水的波瀾，依稀間透過冰層，許青好似看見了一尊比肩神靈的浩瀚身影，在湖底顯現。

那身影龐大，看不清全部，只能看到其面縹緲，就佔據了此湖的大半。

而面部的眼睛，在此刻太陽的照耀下，泛起銀色的光。

凝望這湖底的身影，極光仙主搖頭，肅然開口。

「此事，從頭到尾，都是他

的因果！」

「我半年前只是讓他來此地修行，沒成想這孽子的心思，根本就不在修行上，而是在打道兄閨女的主意。」

「但好在他們兩個小輩，也算情投意合，並無強迫，雖中間因相互性格的磨合，出現了一些誤會，可我們作長輩的，也不好過多干涉。」

「另外，我這孽子雖拙劣，但也是有擔當之人，故而今日我帶他來，向九岸道兄提親。」

「望他們兩個小輩，從此同道同行，既是道侶，亦是道友，攜手共走仙道，他日在你我的目光里，成就仙位。」

「這般，也算一段佳話。」

極光仙主的聲音低沉，回蕩四方的同時，他右手抬起間，向前一揮。

頓時有四樣物品，憑空而出。

「聘禮有四。」

「其一，昔日第五星環神主啰音、朦牪，這兩位隕落後的神髓之血，且蘊含祂們的一絲未來回歸的殘引之念，蘊含祂們的隱秘。」

「這是九岸道兄，你當初心心念念之物，我在數日前，為你尋得。」

極光仙主平靜開口。

這番話語說起來輕描淡寫，可實際上能讓仙主層次的存在，始終心心念念卻無法得到之物，即便是他，拿來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。

所以此物一出，冰湖下的那張縹緲之面，也都目中銀光一閃。

「第二樣，是兩枚蘊含我魂血的空白玉簡，其一，九岸道友可在一個月後自行填寫，裡面的內容，就是我的封命。

其二，是外物玉簡，我極光仙宮內任何物品，但凡九岸道友看重，寫在上面，那物品無論是否有主，都將瞬間抹去因果，你為終主！」

許青動容。

第一樣物品，已超越了他能理解的層次。

但這兩枚玉簡，在他的理解範圍，其中那枚可寫內容的玉簡，就如同聖旨一般。

要知道一個月後，九岸卸任，極光登基。

在未來的極光時代，留著這一枚空白的聖旨，這意義無比巨大。

至於仙宮物品，也是如此，那是包含了其內的萬物，且沒有給予時間限制，任何時候都可拿出使用。

可見極致的誠意！

湖底的九岸，此刻張口欲言，似想要說些什麼。

但極光仙主的聲音，繼續回蕩。

「第三樣，就不值錢了，不過是犬子的八字而已。」

極光仙主輕聲開口，抬手間，一張紅色的紙飛出，漂浮在一旁，裡面有八個字。

許青目光掃去，的確就是他所寄身的宿主，生辰八字。

只是，這一切加在一起，展現在他心中的，是一份不言於口的濃重父愛。

而做完這些，極光仙主更是低頭，向著冰湖……深深一拜！

如此聘禮，如此身份，又如此一拜，

九岸所有想要說出的話語，都止在了心中，亦不能繼續在湖下。

於是嘆息回蕩間，無數的線，從冰湖裡升起。

它們是世間的隱秘所化，無形，此刻穿透了冰層，出現在了冰層上，匯聚在一起後……從無形化有形。

成了一個仙風道骨，身穿藍色道袍的中年修士。

站在了極光的面前，與極光目光對望。

半晌後，他右手抬起，混血以及如聖旨般的玉簡，還有生辰八字，被他收走

，但那枚可以定義任何仙宮物品的空白玉簡，則被他輕輕一彈。

飛向許青。

被許青一把抓住。

「一個月後，你與我女兒大婚，此後你的身份，不僅是極光之子，也是我九岸的女婿！」

許青低頭，恭敬一拜。

極光仙主笑了起來，好似身上的千斤重擔，在這一刻減輕了大半，於是許久不曾在其臉上浮現的笑容，也罕見的出現。

他凝望九岸，凝望自己這一生的摯友。

他們一起成長，一起修行，一起殺敵，期間太多次，相互面臨生死，而鐵與血交融下，形成的友情……

是可以彼此交付生死的，也曾在年輕時，笑談未來若彼此的孩子性別相同，也是兄弟。

若是不同，可成道侶。

思緒在心中起伏，最終化作無言的抱拳，轉身離去。

許青也從地上站起，隨之一拜後，帶著複雜之意，隨極光遠走。

九岸默默承受，望著冰湖上越走越遠的父子二人。

許久，他心底喃喃。

「我知你要去做一件驚天動地之事……」

「極光啊極光，於仙尊，你稱得上孝子，於這孩子，你亦是慈父！」

「只是，處於中間的你，苦澀直至。」

「或許，從蘭汐隕落的那一天開始，你已不再留戀世間。」

九岸輕嘆，身體模糊，重新化作無數的隱秘線頭，落在冰層上，沉了下去。

……

離開了九岸洞天后，一路上，父子二人，繼續走在天地間。

清風，將極光仙主的髮絲吹起，也將許青所寄身的這具身軀，一樣波瀾。

只是，彼此依舊不曾說話。

可許青不知是不是錯覺，前方的極光仙主，身上的冰冷之感，似在這風中，被漸漸的吹走，慢慢的少了。

那種疏遠之感，也隨冷漠的消逝，悄無聲息的被抹去。

而追尋根源……是在九岸仙主點頭的那一刻。

那一瞬卸下的擔子，可能在份量上，要超越了千鈞。

且他們所走的路，也不是返回仙宮的方向。

而是與一個許青在現實里也都熟悉的地方，逐漸的靠近。

直至，一片浩瀚的金色沙海，映入許青的目中。

彷彿真的大海，波光粼粼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。

如夢如幻。

那是許青曾經去過的沙漠。

只不過許青所去的，是於此無盡歲月之後的現世，而此刻他來到的，是悠久光陰之前。

中間所隔的，是沙漠的名字。

時光。

「你小時候，問我最多的，就是關於你母親的事情。」

走在時光沙漠上，極光仙主的身影，似失去了仙的氣息，彷彿這片沙漠對他而言，有著無與倫比的意義。

於是，凡在此刻歸來，使他的身影看起來，竟多了一些歲月之意。

一邊走，一邊輕聲開口。

「以往，我沒有告知你太多。」

「現在，你也長大了，即將成婚，也要有了自己的妻子，所以……我帶你來這裡。」

「這裡，是你母親的本命魂寶消散之處，亦是她留在這世間的，唯一痕迹。」

極光仙主，柔聲開口。